农民工就业格局变化
我国农民工总体就业状况如何?当前农民工就业趋势如何?
程杰(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数据信息室主任):农民工高度集中于市场化领域,是劳动力市场反应最灵敏的群体。他们的就业状况是观察经济运行的风向标。
我国人口总量已达峰值,经济发展和城镇化进入新阶段,农民工总量接近饱和。 “十三五”以来,全国农民工总量稳定在2.9亿人左右,其中农民工稳定在1.7亿人左右。从人口特征看,农民工年龄结构逐步老龄化,人力资本结构逐步优化。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22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2012年至2022年,农民工平均年龄从37.3岁上升到42.3岁,50岁以上农民工比重上升从15.1%增加到29.2%。那些被认为年轻力壮的农民工已经不再年轻了。农民工中,具有大专及以上学历的农民工比例由7.8%提高到18.7%。约3000万“农民工大学生”正在改变农民工群体结构。
随着我国人口和经济结构加速转型,农民工流动和就业格局也发生深刻变化。农民工群体呈现出明显的本土化特征。 2012年至2022年,农民工省内流动比例由53.2%上升至58.9%。迁徙距离缩短,流动周期延长,迁徙方式一改过去的“候鸟式”。 “流动已经逐渐转变为全家搬迁、稳定居住。即使面临外部冲击,大多数农民工仍然选择留在城市,继续寻找工作,这体现在短期流动人口的增加。”失业率 2023年一季度,外出务工农业登记劳动力(主要是进城务工人员)城镇调查失业率为5.6%,高于本地登记劳动力和全国城镇失业率。过去人们习惯认为农民工流动性大、失业率低、农业农村是就业蓄水池,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需要做出适应性调整。调整农民工政策。
随着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低技能、劳动密集型产业和常规重复性工作正在加速被取代。制造业就业需求持续萎缩。能够满足新技能需求的工人将从中受益,获得更高的技能水平。低收入农民工面临被淘汰的风险。中国社科院对制造企业进行的员工匹配调查显示,目前制造企业工业机器人和数字控制技术的覆盖率达到18%。新技术的应用使得一线生产工人的需求下降了19.6%。据此测算,新技术的应用将减少制造业整体用工需求约3.5%,“十三五”期间将总共替代制造业800万至1000万农民工“ 时期。
新科技革命加速了制造业农民工的流出。数据显示,2022年从事制造业的农民工比重将下降至27.4%,较2012年下降8.3个百分点。同时,经济结构转型带动服务业快速发展。 2018年以来,从事服务业的农民工占农民工总数的50%。随着平台经济的快速发展,产业工人成为外卖骑手等平台员工的主要来源。这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劳动力市场的灵活性,为农民工提供了更多的就业选择。但负面影响逐渐凸显,平台就业工作任务单一、技能提升空间狭窄,不利于农民工人力资本积累。同时,平台员工普遍存在劳动关系界定不清、社会保障缺失等问题,从长远来看不利于农民工的稳定发展。服务业吸纳就业能力强,但劳动生产率较低。农民工高度集中在日常服务业和低端生产性服务业,平均工资水平比制造业和建筑业低17%至27%。农民工从制造业向低端服务业加速流动,继续提高劳动生产率和收入的动力不足。
当前,我国经济复苏基础尚不牢固。要实施更加积极主动的就业政策,加强就业政策、财政政策、货币政策协调配合,完善城乡一体化劳动力市场体系建设,为总体就业形势和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更好条件。发展。稳定创造良好基础。
传统农业水库功能明显弱化。建议依托城市社区、技能培训中心、职业学校、学院等平台,整合公共资源,打造新的就业蓄水池。当出现大规模就业冲击时,农民工可以就地吸纳到城市教育和技能培训体系中,发挥就业缓冲作用。职业教育体系率先向社会全面开放。通过试行制度、学费减免等措施,支持有意愿的农民工重新入学,提高学习能力,积极应对经济转型的挑战和机遇。加强平台从业人员公共技能培训和人力资本积累,开展人工智能等新技术适用性的职业技能培训,应对结构性失业矛盾。继续完善减税降费政策,激发实体经济特别是民营经济活力,着力解决需求不足问题,扩大农民工就业机会。创新的社会保障制度、“机器人税”和全民基本收入计划可能成为补偿普通劳动者福利损失的可行措施。
引导老年农民工过渡就业
近年来,老年农民工权益保护问题受到广泛关注。老年农民工在就业方面有哪些诉求?
吴天龙(农业农村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从20世纪80年代“农民工浪潮”开始,大量农民工涌入城市,有效弥补了结构性短缺城镇劳动力供给。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2年全国农民工总数为29562万人,其中农民工17190万人。他们大多集中在制造业、建筑业、批发零售业、住宅服务与修理业等行业,在体力劳动者中占有绝对的主体地位。
大量劳动力的融合,为城市发展注入了动力,促进了城市二、三产业的健康发展。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农民工年龄日益增大,老年农民工的生活和权益保护问题引起社会高度关注。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1年,50岁以上农民工比重仅为14.3%,2022年将达到29.2%。
一是健康问题。农民工往往是家庭的经济支柱。他们既要抚养孩子,又要抚养老人。但他们缺乏技能,必须长期从事体力劳动、高风险工作,在粉尘、噪音、高温环境下工作。随着年龄的增长,尘肺、关节炎、脊柱病、腰部损伤等职业病逐渐凸显。大部分农民工体能和反应速度下降,发生工伤的概率增加。发生工伤后,关键的一步就是申请认定。然而,很多农民工并不完全了解申请细节。有的忽视了时间限制,导致申请超时。他们无法要求用人单位支付工伤待遇。有些人对地方法规不清楚而受伤。后来我没能及时在参保地申请,第一选择是回居住地申请,耽误了时间。
另一个问题是收入。虽然部分老年农民工可以依靠家人的赡养过上相对小康的生活,但仍有不少人需要通过自己的劳动来维持家庭开支。但与青壮年农民工相比,老年农民工体力下降,缺乏就业竞争力,通过正规渠道就业的机会越来越少。
考虑到施工高强度、高风险的特点,为避免超龄工人因体力和反应速度下降而导致工伤发生率上升,多地出台政策规范对建筑企业进行年龄管理,并利用人脸识别等技术手段辅助管理。不同地方的标准有所不同。一些地区禁止招募和使用60岁以上男性、50岁以上女性从事建筑工地高风险一线作业。一些地区禁止以任何形式招募或者使用超龄人员进入建筑工地从事施工活动。对于作业,一些规定一度引发社会热议。
各地规范就业的初衷是好的。与青壮年农民工相比,老年农民工的事故发生率确实更高,但同时也应充分考虑老年农民工的实际需求。许多农民工失业后每月只能领取100多元的养老金。他们对就业的需求依然旺盛。但由于他们长期从事建筑行业,且年龄较大,跳槽难度较大。如果他们进入小型或非正式的建筑市场工作,风险就会增加。目前,建筑行业老年工人比例较高。 《建筑业劳动力就业现状大数据分析报告(2021)》显示,建筑业50岁以上劳动力占比38.78%。
2022年11月,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国家发展改革委等五部门联合印发《关于进一步支持农民工就业创业的实施意见》,明确指出“尊重就业需求” “老年农民工的就业状况和企业的就业需求”以及“不按年龄“一刀切”的退休,为老年农民工继续就业提供了制度保障,但这一群体的就业状况仍然有待提高。根据目前50岁以上农民工的比例,预计未来可能有8000万农民工面临超龄问题,如何改造老年农民工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现实问题。
该政策的目的是增加社会福利,保障老年农民工的职业安全。决不能因为考虑不周或者为了管理方便而“一刀切”。相反,它剥夺了受保护主体的选择权。对于个别高风险岗位,可以在成熟论证的基础上采取一定的限制措施,但必须对岗位进行细分,给绝大多数岗位更自由的双向选择。
对于有闲余能力、确实有工作需求的老年农民工,要以“留”为重点,通过联系引导和适当的技能培训服务,提高他们的就业能力,满足他们的就业需求。同时,完善社会公共服务体系和工伤保险制度,扩大覆盖面,普及办证常识,试点法定退休年龄以上人员参保,加强老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工人,并提供基本保护。 。此外,建议在乡(镇)村设立公益岗位,发展农村特色产业,全面推进乡村振兴,为老年农民工返乡就业创造机会。
推动县域就业农民工市民化
县域农民工是农民工群体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的就业趋势有何变化?
鲍春雷(中国劳动和社会保障科学院就业创业研究室副主任、研究员):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村劳动力逐步向城市转移就业,为城镇化就业做出了重要贡献。工业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当前,农民工总量持续增长,就业结构和流动发生新变化。特别是随着我国新型工业化加速推进、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不断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全面实施,越来越多的农民工选择在县城内就近就业。截至2022年底,当地乡镇外出务工人员12372万人,比上年增加293万人,增长2.4%。这种趋势变化的形成是多种因素交织影响的结果。
首先,产业梯度转移带动就业流向变化。近年来,发达地区不断推动产业转型升级,持续加大智能化改造力度,推动部分劳动密集型企业向县域转移,为县域创造更多就业机会。 2012年至2022年,全国返乡创业人数达1220万人,不仅盘活了县域经济,也创造了创业带动就业的乘数效应。此外,数字经济发展扩大了就业空间范围,促进就业机会向县乡两级延伸。农民工可以通过农村电商、网络直播、短视频制作、数据标注等新型职业在当地就业。
其次,城市就业的比较优势正在下降。虽然进城务工的农民工收入水平比较高。 2022年,县域务工农民工平均月收入比跨省外出务工人员平均月收入低1214元左右。但调查发现,县域农民工平均每周工作时间较短,工作满意度较高。除了城市房租、教育、医疗、交通等成本高昂,一些农民工觉得外出打工不划算,选择到县城打工。
第三,群体结构的变化影响职业选择意愿。随着老一代农民工年龄的增长,外出务工面临诸多不便。加之产业转型升级对劳动力技能的需求不断增加,农民工选择就近就业的比例有所增加。三四十岁的中生代农民工,特别是女性农民工,既要照顾老人,又要关心孩子的教育。他们中的许多人更喜欢在家附近工作。相比之下,年轻一代农民工更愿意进城务工。
县域就业农民工的增加,对繁荣县域经济具有积极作用。有利于拉动当地消费,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同时,缓解农村“三留守”问题,促进社会和谐稳定。但也要看到,县域工业基础相对薄弱,大型企业相对较少,不少农民工就业不稳定,且不少是兼职工半农。特别是老一代农民工文化程度低、劳动技能有限。他们主要从事体力劳动。回国后,由于年老体弱,找工作更加困难。此外,县域农民工中技能人才比例较低,高技能人才严重短缺,难以满足企业用人需求,无法形成产业发展与产业提升的联动效应。就业质量。
党和政府高度重视县域就业农民工的发展。 2021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意见》提出,推进县域就业农民工本地化。 2022年,《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全面推进2022年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明确要求“实施县域农民工市民化质量提升行动”。 2023年,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等九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开展县域农民工市民化质量提升行动的通知》,部署县域农民工市民化质量提升行动。提高县域农民工就业质量是提高市民化质量的重要组成部分。针对当前就业趋势变化和县域农民工面临的突出问题,要进一步加大就业支持力度,持续提供服务保障,促进县域农民工高质量充分就业。
一是着力提高县域农民工就业质量。继续做强县域经济,培育特色优势产业,构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发展农产品电子商务、休闲农业、创意农业、乡村旅游等新业态,加快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以家庭农场和农民合作社为代表,促进县乡就业。承载能力。加大对返乡创业的支持力度,为懂技术、懂市场的农民工提供创业培训、场地、资金等全方位支持,促进创业就业。切实保障县域就业农民工劳动权益,加大城镇职工社会保险扩容力度,优化参保方式和转移续保流程。
二是持续提升县域农民工专业技能。围绕特色产业需求,开展相关职业技能培训,为促进县域经济发展和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提供人力资源。支持县级职业学校和职业培训机构发展,鼓励民办培训机构参与公共培训服务体系建设,引导其根据市场和产业发展需要设立培训项目。实施“订单式”、“嵌入式”、“项目式”培训,提高技能培训的针对性和有效性,提高学员就业率。
三是不断提升全县公共就业服务能力。构建城乡统一的劳动力市场和公共就业服务体系,多渠道、多方式、多维度拓展就业供给渠道,构建线上线下相结合的就业服务体系。因地制宜发展优质零工市场和劳动力市场,多渠道支持灵活就业,切实保障灵活就业人员的劳动权益。推动落实促进农民工就业创业政策,提高政策服务效益。
四是积极推进县域就业农民工市民化。提高县域公共设施和服务能力,建立健全与常住人口规模和服务半径相适应的基本公共服务资源配置机制,推动城乡基本公共服务标准统一和制度融合。落实县域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平等接受义务教育的政策,普及学前教育。明确农民工市民化成本分摊机制,细化落实“人、地、钱挂钩”政策。探索构建县域农民工公民身份综合评价体系,建立评价机制,支持相关奖励补贴政策。
解决新生代农民工就业问题
在城市化进程中,出现了新一代农民工。如何促进新生代农民工融入城市?
赵俊超(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经济研究部研究室主任):新生代农民工按年龄划分,是指1980年及以后出生的农民工。截至2018年底,新生代农民工占全国农民工总数。这一比例达到了51.5%。未来,随着老一代农民工因自然原因逐步退出劳动力市场并整体返乡,新一代农民工将成为我国农民工的主体。
新生代农民工与老一代农民工的本质区别在于城市取向。有研究者总结了新生代农民工不同于父辈的特点,如独生子女居多、拼搏精神淡化、追求生活品质、喜欢提前消费等,但这些并不是本质区别。两个群体最大的差异体现在他们的人生规划上。老一代农民有明确的乡村导向。他们的生活基础是在农村。进城的目的就是“赚一笔钱,然后回家”。 20世纪80年代第一批外出务工的农民工已经回到家乡养老。新一代农民工则不同。研究显示,约48.9%的新生代农民工“辍学进城”。他们基本没有农业经营经验,与乡村、与土地的联系极其薄弱。新一代农民具有显着的城市取向,即他们最终会落户城市,成为城市人。融入城市既是新生代农民工与老一代农民工的本质区别,也是他们对城市的主要诉求。
促进新生代农民工融入城市,需要制定相应政策,解决他们落户城市存在的主要障碍。传统的农民工政策注重保护农民工的劳动权益,即保证农民工获得应有的劳动报酬,避免非法侵害,提高各项福利待遇。促进新生代农民工融入城市包括但不限于这些政策。核心任务是解决他们在工作城市扎根落户的突出问题。这就需要以农民工家庭为基本对象,围绕他们在城市家庭生活中的主要需求制定政策。从实际来看,最重要的是解决两大问题。
一是流动儿童的教育。农民工子女教育是实现农民工家庭彻底迁移的必要环节。对于他们来说,融入这座城市是迈出的一大步。这也是农民工对城市公共服务需求的核心内容。近年来,随着相关政策的不断完善,解决进城农民工子女的教育问题取得了积极进展。流动儿童接受义务教育的人数保持在1400万左右,在公办学校就读的儿童比例保持在80%以上。但由于城市公办学历不足、入学门槛较高以及农民工家庭本身的原因,目前外出求学的农民工子女仍只有少数。仍有约60%的农民工家庭成员失散,子女留守。特别是在特大城市和沿海发达城市,农民工子女上学仍然困难。例如,在珠三角地区,只有20%至30%的农民工子女在公立学校接受义务教育。
解决农民工子女教育问题的出路在于“普惠覆盖”。例如,福建省晋江市向社会公开承诺“晋江农民工子女不再上学”,并实现了义务教育阶段农民工子女无门槛入学。 ,值得探索和推广。应当明确,城市有法律义务保障农民工随迁子女接受义务教育,让农民工随迁子女“一到就入学”。为实现这一目标,应以人口流入集中、教育资源短缺的大城市、发达城市为重点,优化省际教育资源配置。根据现有流动儿童数量和未来增长预期,公办学校通过扩建基础设施、扩大师资队伍、支持和规范民办学校发展,大力扩大学历,缩小供需差距。
另一个是城市住房。拥有稳定的住房是移民家庭定居在城市的重要基础,这也是最大的缺点。根据估计,在目前工作的城市购买自己的房屋的移民工人比例不超过5%。移民工人的生活条件相对简单,同一时期的人均居民面积约占城市居民的一半。例如,珍珠河三角洲地区的移民工人主要是出租城市村庄,这些城市村庄通常是小而古老的,并且卫生设施不足和公共设施不足。工作单位宿舍和租用的私人房屋是移民工人生活的两种主要方法,但它们既暂时又缺乏稳定。总体而言,我国当前的移民工人的住房状况只能满足他们的短期工作和临时居住要求,但仍然很难满足其长期居住和融入城市的居民。
解决移民工人的城市住房问题的想法是促进租赁和购买,并通过多个渠道提供安全性。主要方法是支持大量新一代移民工人家庭购买财产权住房。建议专注于大量移民工人流入的第三和第四层城市,并支持移民工人的家庭购买附近的房屋并整合工作和住房。有必要以积极的态度认识到住房市场的更正,鼓励城市政府和房地产开发公司适当降低商业住房价格,从而大大减轻了移民工人家庭的住房负担,并有效地弥合了购买力差距。改善“土地遵循人们”的机制,使用永久浮动人口的数量作为安排新建筑土地,满足移民工人家庭的住房土地需求的重要依据,并在供应和需求之间取得平衡。我们将显然支持移民工人购买第一套房的房屋,并鼓励合格的城市为移民工人家庭购买房屋提供适当的财务补贴。探索购房的预付率进一步降低,并鼓励银行提供适合移民工人职业特征的住房信贷产品,以帮助移民工人的家庭实现他们的城市住房梦想。 (本文的来源:经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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